張坤一直把唱戲當做夢想,卻始終無法逾越現實與夢想之間的那道鴻溝。
  “我小時候的夢想已經破滅了。”採訪時,張坤數次對記者強調這句話,透露著無奈與辛酸。即使如此,她依然站立在舞臺上,堅守著這一塊即將失守的傳統文化的陣地。
  業餘劇團後繼無人,團長劉從波面臨著與當初老團長一樣的困境,只是老團長比較幸運,有劉從波這批人可以接班,而他自己卻不知何去何從。
  □東方今報見習記者 謝衛衛/文 章繼軍/圖
  ◎劇團演員們空餘時間 用刺繡補貼家用
  4月29日,記者隨平橋區詠春豫劇團團長劉從波前往劇團演出所在地平昌關鎮,鄉下的公路年久失修,到處坑坑窪窪,一如這個業餘劇團從一無所有到現在的歲月,唯一不同的是道路尚有方向,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戲曲將走向何方。
  在路上,劉從波告訴記者,晚上演出的劇目是《穆桂英掛帥》,飾演穆桂英的是自己在業餘戲校學戲時的師姐張坤。
  戲臺搭在平昌關鎮集貿市場的裡面,是由幾十根手腕粗的鋼管配合一輛經過改裝的流動舞臺車搭建起來的,簡易的舞臺用拼接在一起的各色幕布圍起來。晚上7:30的時候,十來個上了年紀的村民坐著自帶的小馬扎守在舞臺前,等待開場。
  踏著幾根鋼管焊接而成的簡易梯子,記者隨同劉從波來到後臺,逼仄昏暗的後臺,十來個人擠在一起。距離晚上8點的演出還剩不到半個小時,演員們在忙碌地化妝,上底妝、撲粉、抹顏色,轉眼就是另一個人。
  劉從波指著後臺入口處一個妝化了一半的女演員說:“這個就是張坤,我的師姐,她是我們當初學戲時的同學中,還在堅守戲劇的四個人之一。”張坤只抬頭看了下上來的人,又轉頭繼續修飾她化了一半的眉,偶爾通過化妝的小鏡子看看攝影師伸過來的鏡頭,嘴角微微上揚,帶妝的臉完全看不出已過不惑之年。
  盯著小鏡子里化好的眉毛看過幾遍後,張坤開始往頭上戴各色飾物,將一個塑料小盒子里整齊地擺著的各種銀色頭飾有序地插在頭上。
  “您現在往頭上插的飾物叫什麼名字?”記者忍不住發問。
  張坤把小盒子轉過來,指了指蓋子上“水鑽頭面”幾個字,向記者笑笑,還是沒有發聲。
  化妝完畢,在後臺管理服裝的老李幫助下,張坤將第一幕的服裝、帽子頭飾等穿戴完畢,坐在箱子上喝著愛人吳啟炎給自己泡的菊花茶。
  “我一會要演出,說太多話會影響嗓子,等演出結束了咱們再詳細聊好嗎?”說完這句話,張坤又陷入沉默,寧靜的樣子與她今晚即將飾演的穆桂英有著天壤之別,只是偶爾和著音響里放出來的暖場音樂弔兩聲嗓子。
  與此同時,同樣化妝完畢的張小雲和呂顯梅拿出放在箱子里的刺繡,就著後臺昏暗的燈光繡上兩針。張小雲說,自己利用唱戲的閑碎時間已經繡成了一個幾平方米大小的駿馬圖,大約可以賣兩萬來塊錢,說著這些,張小雲臉上難掩自豪之情。
  團長劉從波因來得稍晚,還在麻利地在自己臉上塗抹著各種顏色,因人手有限,雖為團長,他也不得不親自上陣頂個角兒。
  ◎為了延伸小時候的戲曲夢 他們一直在堅守
  演出很成功,觀眾大多數為老年人,反響非常熱烈。
  演出結束,張坤臉上稍帶疲態,她是今晚這場戲的主角,跟記者說話時,沙啞的嗓音有點像最近被熱寵的煙嗓。“都45歲的人了,好賴就這麼個狀況,還有啥好接受採訪的?”張坤臉上帶著微笑。
  張坤,1970年出生於信陽九店鄉顧店村劉灣隊,小時候的張坤學習成績很棒,用她自己的話說,當時完全可以考上一個不錯的師範類院校,然後出來當教師,那樣的話就可能會比現在的自己更有出息了吧。當時,師範和中專是分配工作的。
  張坤的命運轉折出現在1986年,16歲的張坤上初中二年級。在某天逛鄉裡大會的時候,張坤看到了當時的豫劇團團長殷世鈞等貼在路邊招收學徒的廣告。在張坤的印象里,承載厚重文化且韻味十足的戲曲當時就是“好玩兒”,演員都透著一種神秘的氣息,他們的生活很精彩,還可以到處演出玩耍。
  “當時哪兒想那麼多啊,只感覺挺好玩兒的,比較刺激,就瞞著家裡人輟學去那個業餘戲校學戲去了。”張坤說。
  劉從波、呂顯梅以及張坤的愛人吳啟炎都是那個時候進到業餘戲校的,按照進來的先後順序,張坤為三個人的師姐,劉從波是小師弟,戲校設在當時他們的大師姐呂雲山家的院子里。
  在三人的印象中,張坤學戲之初遇到的阻礙比他們幾個都要大。
  “她來戲校還沒幾天,她爸爸就找了過來,將她狠狠地揍了一頓,並帶回家了。”吳啟炎對這件事至今還記憶猶新。
  “我輟學去學戲沒有跟家裡人商量,而且在我爸看來,戲子沒有太好的收入,生活整天處於辛苦奔波之中,社會地位和麵子上都有點低人一等,他還是想讓我繼續上學,考一個好點的學校,將來從事一個正當、體面的職業。”張坤回憶道。
  因為喜歡戲,執拗的張坤軟磨硬泡,最終還是說服了父母,又回到了眾師兄妹中間。
  有人說戲子的一生註定是“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眼淚”的一生,但對張坤、劉從波他們來說,因為喜歡,便值得全力以赴投入其中。
  ◎生活窘迫 中途曾為生計離開舞臺
  記者採訪的這個業餘劇團里,年齡最小的演員已將近40歲,最大的已經50出頭,演員出現了明顯的斷層。劉從波曾想過學習老團長的模式,招學徒,但現在招學徒需要給學徒工資,不像他們那時候還要交10塊錢的學費,這個業餘劇團“後繼無人”的窘境已顯端倪。
  張坤當初的同窗,現在很多都是學校里的中高層領導。“他們都混得不錯,就數我混得最差了現在。”說起學戲後的生活軌跡,張坤話語中稍帶不甘。
  “二十多歲,到了該結婚的時候,感覺我愛人從小跟我一塊長大,人也挺老實的,就走到了一起,婚後,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後,生活負擔越來越大,當時唱戲已經不足以滿足我們家庭開支的需要了,沒辦法,我們夫妻二人選擇了辭職外出打工。”張坤沒有過多描述這段生活的場景,但言語中透露著對離開自己熱愛的舞臺的不舍之情。
  外出打工幾年,手裡稍有積蓄後,張坤、吳啟炎夫婦回到了家鄉。她說年紀大了,就是打工也沒人要了,回鄉的張坤在劉從波第一次勸自己重回劇團時就同意了,能夠重新回到自己曾經熟悉和熱愛的舞臺,對張坤有著無比的誘惑,即使擔心自己離開了幾年,功夫有些退步,也要選擇嘗試下。
  每年的春秋兩季和春節期間,是各地唱戲最密集的時間段,待淡季的時候,正好趕上農忙,剛好可以讓演員們在閑暇時忙著自己家裡的農事。
  對戲劇的愛好和小時候夢想的支撐,讓張坤對自己現在從事的職業充滿著複雜的感情。
  “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們也走我的路,這條路太辛苦了,雖說精神上是比較富足,但將自己的生活弄得比較糟糕,雖然小時候學戲、唱戲的夢想還在,但早已破滅,做演員辛苦,我不希望我的下一輩人也跟我一樣。”張坤的話,或許代表了很多業餘劇團演員目前的困境。
  採訪中,這個小小的業餘劇團給人很深的感觸,這些演員熱愛自己的舞臺,熱愛這門藝術,但對外謙虛地說是為了養家糊口,無奈而為。熱愛也好,無奈而為也罷,是他們一直在堅守著這門日漸衰落的藝術,相比於戲曲頻道的節目,這個業餘劇團更貼近基層百姓。當精神的富足不足以彌補物質貧乏帶給自己的困境,這個傳統文化的舞臺又將何去何從?
  記者手記
  當堅守夢想與傳統文化日漸衰落碰撞
  採訪中,唱戲間隙的張小雲拉著攝影師給自己拍攝帶妝照,在記者看來那足以作為雜誌封面的照片,卻讓張小雲一句“你給我拍得太老了”給予否定,然後安靜地坐下來繼續在自己的刺繡上爬格子。也許,這個時候在她的腦海裡浮現的,會是自己十八歲初登舞臺時的靚麗背影吧。一鍵分享到【網絡編輯:鄭國鋒】【打印】【頂部】【關閉】
     (原標題:業餘劇團逐漸沒落 傳統戲曲表演還能走多久)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rt67rtznt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